文:朱銀濤
(作者與巴比•泰勒)
(傑克遜兄弟)
一代流行天王——歌手、作曲家、作詞家、舞蹈家、唱片製作人、慈善家以及時尚引領者——邁克爾•傑克遜先生于美國當地時間2009年6月25日與世長辭。他的突然離去在全世界範圍內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熱愛他的人都無比悲痛,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著他們對傑克遜的懷念。
邁克爾•傑克遜的啟蒙老師巴比•泰勒(Bobby Taylor)一直以來在中國,在創新王國北京公司的錄音室裡培養中國的傑克遜。1968年巴比•泰勒在芝加哥發現了天才的傑克遜五兄弟,把他們帶到了底特律藦城唱片公司(Motown Records),並擔任了他們的唱片製作人。邁克爾離世後,從國內外各大媒體打到創新王國尋找巴比•泰勒的電話就絡繹不絕。連日來巴比已被大大小小的採訪弄得精疲力盡,但是巴比儘量不回絕。他說:“我要說出事實的真相,現在他們總算知道了,邁克爾是一顆多麼善良美麗的靈魂!是媒體殺死了邁克爾!白人媒體(White press)!”
雖然我不確定巴比到底知道多少事實的真相,我卻相信他所知道的那部分都是真的。
1968年8月芝加哥的帝王劇院,傑克遜五兄弟正在為巴比•泰勒和溫哥華樂隊(Bobby Taylor & the Vancouvers)做開場演出。“這個小傢夥模仿詹姆斯•布朗,卻比布朗做的更好。他開場迸發出詹姆斯•布朗的《冷汗》,讓人驚起一身冷汗,他以一種無法偽裝的“feeling”唱著”I Got The Feeling”。他就像詹姆斯•布朗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在舞臺上狂舞……”巴比回憶說。節目剛完,巴比便對傑克遜的父親說:“喬,我們一起去底特律!”。當時傑克五兄弟正簽約於一家地方唱片公司,並已錄製了一首單曲。喬正計畫帶他們去紐約。但是固執的巴比最終說服了他們。
巴比把他們帶到了自己在底特律的家中,五兄弟連同他們的父親和叔叔等一行九人全擠在巴比的客廳裡。當時巴比養著一隻可愛的小狗和兩隻非洲幼獅,巴比說邁克兒對動物的愛應該就源自那裡,他最初很害怕他們,但漸漸地和它們親近起來,非常渴望自己也能擁有它們。然而好景不長,兩個星期後,當他們的鄰居發現在這棟本應只屬於白人居住的公寓裡一下子有這麼多黑人孩子跑上跑下時,毫不客氣地要求巴比搬出去。惱怒的巴比第二天就找到了一間更大的公寓,並積極安排他們與摩城唱片的面試。當時摩城唱片公司的老闆貝裡•戈第(Berry Gordy)正在洛杉磯,巴比讓他們再次翻唱了詹姆斯•布朗的“I got the feeling”, 並把試唱錄影寄了過去。貝裡起初對這一群孩子並不感興趣,在真正看到他們的表演後,立即打回電話說:“和他們簽,馬上就簽!”
正式簽約後,巴比•泰勒成了傑克遜五兄弟的第一個製作人。除了翻唱一些當時的熱門歌曲外,貝裡專門組織了一班人馬按摩城標準為他們量身訂作,簽約的第一年他們就產生了九首榜首熱門單曲。摩城有一套完整的包裝方案,除了把邁克爾的年齡改小兩歲外,還讓當紅歌星戴安娜•羅絲(Dianna Ross)把他們推介給公眾。1969年的第一張唱片(《Diana Ross Presents The Jackson 5》)就是以戴安娜•羅斯命名的,該專輯的單曲《I Want You Back》迅速成為了美國POP榜和R&B榜的冠軍單曲,邁克爾•傑克遜也成為了史上獲得排行榜冠軍的最小的歌手(不到11歲),一時間,他們成了美國最熾手可熱的明星,成就了喬•傑克遜、巴比•泰勒以及貝裡•戈第這些造星者最狂野的夢想。
是的,在這裡我只能冒昧地說是“造星者”的夢想,因為當時的邁克爾還是個孩子,雖然他也熱愛表演,他也熱愛歌唱,但是他也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夢想寵物狗、嬉戲和打水仗。如果時間能倒流,如果有機會我能與邁克爾•傑克遜對話,我確信他的回答是這樣的:如果生命可以重來,請給我一個可以遊戲的童年。然而不必問他,他的依據童話《小飛俠》中的神奇王國命名的夢幻莊園(Neverland Valley Ranch)已經告訴了我們,他對世界兒童慈善事業所做的巨大貢獻告訴了我們,他的那首憂傷深情的《童年》(Childhood)就是他內心的呐喊——
Have you seen my Childhood?
你見過我的童年麼?
I'm searching for the world that I come from
我在尋找我來自的世界
'Cause I've been looking around
因為我已經環顧四周
In the lost and found of my heart...
在我心中遺失和留下的部分
No one understands me
沒有人理解我...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巴比說的是真的,也許我真的有機會與他對話。在邁克兒去世的前一個月,巴比正在尋找新的私人助理,我把一個朋友介紹給他,巴比對她的第一個面試問題是:“如果現在邁克爾•傑克遜在這裡,你該怎麼做?”這個問題有點大,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巴比,覺得他是在故意刁難。巴比非常鄭重地對我說:“F-Y-I, I’m bringing Michael to China! (我正在把邁克兒帶到中國)!”我非常驚訝地看著他說:“真的嗎?哇——”因為我知道邁克爾•傑克遜從來沒有來過中國,儘管後來網上說他曾非常短暫地私遊過廣東中山,我真的不太相信一把年紀的巴比能幫助實現無數中國邁迷的夢想。我想追問出更多真相,然而巴比諱莫如深,除了告訴我他們剛在不久前通過一次電話外,別的什麼都不說。我以牙還牙,臉上堆滿了懷疑的微笑。
就在這種玩笑中我等來了邁克爾去世的消息。我是在清晨的收音機裡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對於別人的死,我向來感覺不到多少痛,何況對於有關邁克爾的新聞,我從來都不確定是真是假。接著朋友發來了短信,告訴我說邁克爾•傑克遜幾小時前剛剛離世,我還是感情木然。我來到公司,有從美國媒體打來尋找巴比的電話,我開始感受到這條世界範圍內的頭版頭條新聞原來離我這麼近。我打開電腦,來到了邁克爾的官網,證實了他確實已離開人世的消息。我從百度和穀歌分別進入尋找邁克爾•傑克遜的影子,有關他離去的消息無所不在,有關失去的他的悲痛如排山倒海般向我襲來,我這才漸漸意識到這不是一般人的死——這是一顆巨星的隕落!尤其可悲的是,當這顆巨星還光芒四射時,我卻那樣無視他的存在。
我像許多不是很時髦的普通中國人一樣,在邁克爾活著時幾乎沒怎麼聽過邁克爾的音樂,但是我們知道邁克爾•傑克遜這個名字,因為偶爾在報紙的花邊部分看到過有關他漂白或孌童的消息。我只是納悶哪裡會有“漂白皮膚”這種技術,在中國這個“一白遮百醜”的審美情結中,這個技術可以讓多少人美夢成真。“孌童”一詞更讓我困惑不解,因為在擁擠的舊中國,大人與兒童同擠一張床常常不可避免,在重男輕女文化氾濫的舊鄉村,成年男女對小男孩生殖器的挑逗也很正常。除了這些讓我困惑的新詞,我並沒有太多在意邁克爾•傑克遜這個人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變成巴比•泰勒的同事,“漂白”之說的疑惑被巴比憤怒地解開了。那天巴比穿著一件新T恤,印著邁克爾蒼白的大頭像,讓一個小客戶(中國版傑克遜侯選人)猜猜他是誰,小客戶一臉困惑,吞吐半天說不出來。我覺得這樣浪費時間,熱心地替他解圍:這是邁克爾•傑克遜,他漂白了自己的皮膚。巴比當場翻臉:“你在胡說什麼?他有皮膚病,白癲風,這是媒體的大便!”然後拋下我和客戶揚長而去。當時我不能理解巴比的憤怒,覺得他的態度粗魯,應該向我道歉,很久都沒有理他。直到邁克兒離世了,我越來越瞭解他了,我才明白真正應該道歉人的是我。
由於對大眾媒體習慣性的信任,在邁克兒死之前我從未對他做過深入確切地瞭解,儘管兩年以來,他的恩師之一一直就生活在我們身邊。就像邁克爾自己也曾經說過,謊言被重複多次後,人們就開始相信它是真的,我儘管曾是一個不關心他的陌生人,卻從沒有想過那一切有關他的傳說都是媒體的謊言。
現在因為他的離去帶來的廣泛影響,因為一個曾與他相關的人就在我身邊,我開始意識到瞭解他的必要。我反復觀看他的演唱會,MTV視頻,閱讀有關他的故事,對他的熱愛一天比一天強烈,對他活著時自己對他的忽略和誤讀深感自慚。
邁克爾去世後不久,在我們的錄音室裡,我第一次認真地採訪了巴比——我們就是這樣容易忽略身邊的人,當邁克兒活著的時候,巴比只是我們身邊一個可愛熱情的黑老頭而已,他給我們帶藍莓蛋糕,我們回報他年輕的微笑。至於說他曾是天王巨星的老師之事,我一直覺得可以忽略不計。因為邁克爾成長的路上,有太多對他產生重要影響的人。比如說他的父親喬,比如他的母親凱薩琳,比如貝裡•戈第,比如昆西•瓊西……正是父親喬的嚴厲和野心,才使天才走了正確的藝術之路,然而也正是這個人對邁克爾童年的貪婪榨取,讓他整個一生都在尋找自己失落的童年。母親凱薩琳完美無缺的愛和對上帝的虔誠,使邁克爾保留了一顆溫柔感恩的靈魂,無論世人如何嫉妒中傷他,他總是以善報惡。巴比•泰勒發現了天王巨星,貝裡•戈第把巨星擦亮,昆西•瓊西與他一起締造了唱片業的輝煌。我不知道他們曾經對邁克爾到底意味著什麼,但我現在終於明白,我們不該輕易忽略任何生命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在1993年奧普拉•溫弗瑞(Oprah Winfrey)採訪邁克爾時,她專門問到了對邁克爾一生有重要影響的人,邁克爾說太多太多,他不能一一列舉,因為他不想因為漏掉某個人的名字而讓他們感覺被忽略。當溫弗瑞問到他與父親的關係時,邁克爾說:“我愛他,儘管我不瞭解他”。這就是邁克爾!儘管他曾經是那樣懼怕自己的父親,儘管他曾經那樣鞭打他,他卻不恨他。他愛世人,儘管他越來越不瞭解他們。
錄音室裡四周封閉,燈光昏暗。我問巴比為什麼沒有回去參加邁克爾的葬禮。巴比說:“太吵鬧了,馬戲團般的吵鬧,太多的人,認識或不認識的。凱薩琳打過電話了,問我要不要回去,我說不。你去了就會知道,那不是葬禮,那是賣唱片,賣襯衫,賣帽子,賣所有與邁克爾相關東西的大賣場。”
接下來的事實證實如此,邁克爾死後,各種與他有關的東西銷量大漲,人們說他死後將會比活著更富有。然而這些財富終將歸誰?邁克爾已去天堂,他什麼也沒帶走。人們曾經因為邁克爾的存在而獲得幸福,因為他的音樂養活了那麼多人,因為他所資助和創建的慈善機構使無數人擺脫困境。現在,人們因為邁克爾的離去而更加富有,因為他們仍然可以通過販賣邁克爾謀生,無論是販賣他的音樂,販賣他的物品,還是販賣與他的關係。邁克爾所捐建的慈善機構也將持續資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巴比又說:“再說,此時此刻,我感到他的靈魂就在這裡,在我身邊。我每次走過走廊,看到牆上他的照片,我都覺得那是他在那裡。”我頓時感到一股靈異之氣環繞,邁克爾的靈就在頭頂盤旋。我感到悲傷和自慚,後悔極了上次巴比提到要帶他來中國時,我懷疑的微笑。
“我記得不久前你說過正計畫帶他來中國的……”我忍不住繼續這個遲到的話題。
“是的。邁克爾一直想來中國看看,這次計畫不是演出,而是去看看中國農村,看貧窮的人們。我本打算帶他去四川的。”說到這裡,情緒容易激動的巴比顯得很低落。
“你知道他為什麼一直沒來成中國演出嗎?”
“因為你們不給他簽證!你們認為他跳舞時抓襠的動作是色情!天啦,什麼是色情,你們中國男人在街頭小便不是色情!他只是一個人在那裡跳舞!”
儘管我不懂跳舞,我卻羡慕舞者的奔放和激情。看邁克兒的舞蹈,我感受到的是生命無限的能量和爆發力。我同意巴比,那不是色情。四十年前,摩城R&B明星巴比•泰勒剛把邁克爾帶到摩城時,邁克爾是那樣一個活潑可愛的黑人兒童,四十年後,巴比仍然精力充沛,邁克爾卻形容枯槁,面色蒼白,性別模糊,想想是這樣讓人心痛,對於這樣鮮明的對比,像巴比這種親自目睹過他鮮活童年的人體會一定更深。
我痛恨“孌童”這個字眼,但是還是不得不觸碰敏感話題,因為我想趁機告訴世人真相。於是我說:“你知道,很多人都說邁克爾對女人沒興趣?”
“這是大便!白人媒體的大便!你認為他的一生能有多少機會像正常人一樣與女人交往!”巴比的情緒已漸從悲傷變成了憤怒。是的,我非常明白這個道理。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提起這個問題,因為我有我的理由。我知道一定有很多原因影響了他的婚姻和愛情——他的純潔,他的博愛,他的脆弱,他所生活的那個輕薄放縱的娛樂圈等,而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為什麼可以容忍女人性冷淡,而不能容忍一個男人對性沒有興趣!此時的我像巴比一樣憤怒。巴比的悲痛是短暫的,他後來對我說:“邁克爾已經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我也漸漸開朗,不再悲傷,因為我越是愛他,越是希望他能去一個更好的地方。這個世界像他的身體一樣創傷太多,雖然他曾試圖拯救世界(“Heal the World”),然而,很多事情註定會是一場徒勞。(選自《星光點擊》Star Click 第七期)
最後,巴比泰勒之前在香港出版過一本MJ回憶錄,《造星:波比泰勒與米高積遜一起走過的日子》。我們稍後將在公眾號分享給大家。敬請關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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