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李皖的博客
2010年7月,邁克爾•傑克遜去世1周年之際,我曾撰寫《真相開始了》一文,文章的開頭說——“2009年6月25日,從邁克爾•傑克遜離世的那一刻起,真相開始了。此後的日子,我們將處於真相逐漸顯現的過程中。”
當時我預想,經過也許三十年時間,傑克遜留給世人的那些謎題,將擺脫眾口紛紜各執一詞的各種傳言,逐漸地顯現謎底。
為什麼要三十年?因為,真相顯現的關鍵,在於藏在關鍵人那裡的大量第一手材料、檔案、證物、親歷的公開。人活世上不容易,“只要人還活在這個世上,一些秘密就不得公開”;“隨著當事人一個個地故去,隨著世事一件件地時過境遷,真相有了講述的可能。一些國家機密檔案的解秘時間,是五十年;一個人絕對機密的解秘時間,是這個人的一生,加上與之有社會關系的人的生命時長,三十年,差不多夠了。”
當時,邁克爾•傑克遜去世1周年之際,我回顧了他的一些秘密的曝光情況:
——他的“黑變白”,是皮膚病。他患了白斑癥,據說這是傑克遜家族的遺傳病。報道說,死後公佈的屍檢報告指出,傑克遜確實患有嚴重的白斑病,並沒有進行所謂的皮膚漂白。連帶的事實是,傑克遜一出門就打傘,戴墨鏡、口罩的超酷行為,表面看是超級巨星耍派,真相卻是——傑克遜這種白化膚皮,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黑色素,只要曬上15分鐘,健康就會受到嚴重傷害。
——他的“孌童”,是子虛烏有。在其死後,美國聯邦調查局公佈了該組織對孌童案長達十餘年的資料報告計330餘頁,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傑克遜孌童的證據。 2009年6月29日,傑克遜去世第四天,當年孌童案的控方主角喬迪•錢德勒出來聲明,當年這場起訴,是其父為了訛錢進行的誣告。11月5日,喬迪的父親飲彈自殺。
——他的死亡,是一場意外。當日淩晨,傑克遜因為失眠睡不著,服用了安定片,但沒有效果;2點鐘,醫生為他注射了氯羥安定;3點鐘,傑克遜仍沒有入睡,於是又注射了咪唑安定。煎熬到上午10時40分,傑克遜一再要求,醫生只好給他注射了25毫克的異丙酚(鎮靜劑)。這要了他的命。
但是“過失殺人”云云,也並不成立。傑克遜的私人醫生康拉德•莫里,被以“過失殺人罪”起訴,最後卻因“指控證據不足”撤訴,莫里現已重新上崗。
但是,以上這“真相”種種,也並不是最終的謎底。我在文中說:“謎底依然在顯現的過程中。時間,我們需要時間。如果哪天有更有力的證據把以上所有這些顛覆,我一點不會感到意外。”
當代世界,互聯網、社交網站、傳播媒介向即時通信工具的轉移,使資訊的權威性大大降低,即使是新聞報道,我也無法一一確認以上資訊的來源及其權威性,這是我留下那個話頭的根本原因。
現在,時間又過去了三年,關於這些謎題的解開,又有什麼新的進展?
這兩天,我剛好看完了尼爾森•喬治《顫栗:邁克爾•傑克遜的音樂生涯》(Thriller: Michael Jackson’s Musical Life,by Nelson George,唐建清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2年12月第1版),裡面有一些敘述,對我們瞭解邁克爾•傑克遜其人,那個真實的人的真實的人生,提供了某些參照。
尼爾森•喬治比邁克爾•傑克遜大1歲,兩人屬於同一個星座,都是黑人,都出身於貧民窟的工人家庭。從僅僅是個孩子開始,喬治見證了“邁克爾•傑克遜現象”的一些時刻,一直關注到傑克遜成為“有史以來的超級巨星”、“流行樂之王”,但他與傑克遜並無切身接觸。如果不算在演唱會上一次次的“見面”,雙方沒有見過面,僅有過一次不成樣的電話交談。
1984年1月,傑克遜在美國自然史博物館接受“吉尼斯世界紀錄”榮譽證書的那個晚上,戴爾出司出版了喬治的第一本書《邁克爾•傑克遜故事》(The Michael Jackson Story)。“這是一本小開本的敘述這位歌手生平的書。這本書賣出100萬冊,在《紐約時報》平裝本暢銷書單上排名第三。那時我26歲,因為這本書,平生第一次有了所謂的‘可支配性收入’。……擁有了自己的套間,而不必與別人分享。”
經過30年的報道、寫作生活,現在,尼爾森•喬治是美國一名資深記者、著名樂評人,以黑人作家關注黑人文化娛樂場景為寫作特色。關於邁克爾•傑克遜,他的所記所述,應該是有權威性的,可信度較大。
《顫栗:邁克爾•傑克遜的音樂生涯》英文原著出版於2010年6月8日,授權中文版的時間,是2012年。在第1部分第1個章節,作者寫道:“我希望這本書有一天會對祖立(邁克爾•傑克遜的一個小歌迷——李注)有益,等他長大成人,期待讀到這樣一本書,對他喜愛的藝術家既不吹毛求疵也不誇大其詞。” 關於傑克遜的由黑變白,是糾結著尼爾森•喬治的一個問題,像糾結著世界上各種關注傑克遜的人一樣,甚至更糾結,因為喬治自己的黑人膚色。“……國外觀眾狂熱地支援他,……他們接受邁克爾的白人面孔,而美國人則並非如此。許多美國黑人將他的膚色改變視為一種背叛和自憎。”
黑變白到底是手術,還是病癥?對此,喬治這樣寫道:
……邁克爾可以聲稱,這些變化來自他要彌補一種奇特的皮膚病白癜風。但他的臉的整形,包括隆鼻,就不是皮膚病所引起的了。
在邁克爾死後一次令人吃驚的坦率的采訪中,昆西(Quincy Jones,昆西•瓊斯,邁克爾的唱片製作人——李注)和《揭秘》雜志的傑夫•戈迪尼爾談及這位歌手的變化。“哦,我們一直在談論這件事,”昆西說:“但他會回答,‘老兄,我向你保證,我得了這種病’等,以及‘我肺部得了水皰’,總是這一套說辭。這很難,因為邁克爾是一個處女座的男人——他自說自話。你不能和他談別的,化學換膚和所有那類東西。”昆西甚至以一種很悲傷的方式表示,邁克爾談論過他的黑皮膚。
在這本書的另一處,尼爾森•喬治說,傑克遜的容貌變化,“既可能是白癜風的緣故,使他的皮膚慢慢白化,也可能是美容手術的結果”。另外,他下面的這些觀察也是富於啟示性的,起碼對我,之前,我很少認真留意到或給予這些材料以充分的注意:
——傑克遜最初的成功,源於他以一個孩子身份模仿成人歌手,“看這個小孩唱起來像一個性感男子,這是很怪異和奇妙的。邁克爾唱《冷汗》和《我有這樣的感覺》時的真情實感,使你不覺得這是虛情假意。”(傑克遜的早期唱片製作人鮑比•泰勒語)
——1977年到1978年,也就是傑克遜在19至20歲這一段時間,他在紐約拍攝《綠野仙蹤》,和拍攝這部片子的數以百計的女演員待在一起,並光顧紐約的夜總會,“任何青春期的性體驗都可能發生”。“當我說到性體驗,並不是指他有性交行為。和邁克爾有交往的一位朋友後來總是把他設想成一個成人性遊戲的偷窺者——他觀看人的性交,享受性交情景,也許咯咯地笑,但並不參與其中,保持著他處女座永恆的純潔感。”
——“這種對世界所持的道德化的、保守的觀念嵌入了這首了不起的流行樂中(指《顫栗》專輯首曲《製造事端》——李注),既表現了對現代世界的恐懼,同時也說明在《顫栗》發行的那個年代,新保守主義運動日趨得勢。反諷在於:以音樂言說的邁克爾根本上是激進的,總是力求在聲音和方法上與先前有所不同。在他的傳統道德、對外部世界的恐懼與他藝術上的大膽創新之間形成了一種張力,正是這一張力使這三首歌曲(《製造事端》、《比莉•金》和《避開》——李注)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在《顫栗》銷售的鼎盛時期,索尼唱片公司前總裁沃爾特•耶尼科夫回顧說:“邁克爾想征服世界的雄心是顯而易見的……邁克爾的精神近乎失控。他日思夜想不外乎排名第一。他走火入魔了。為了得知最新的銷量,他不斷地給我打電話……在一個很長的時期內,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然而,當它偶爾有一兩周跌落到第二的位置,邁克爾極為恐慌。他有些歇斯底里,責備我促銷不力。”
——傑克遜成年後,在公眾心目中,又成了這麼一個形象:“他的外表、他對卡通的癡迷、他的言談舉止顯得他只有14歲,而不是25歲。另一方面,他有一種強烈的、非常成人化的態度,這表現在他的敬業、職業謀劃和對歌曲創作的理解。”這令人印象深刻,好像覺得這是兩個人。
——1984年1月27日,在洛杉磯神殿禮堂為百事可樂舉行的商業活動中,傑克遜的頭發不慎著火,“他的傑裡卷發冒出火焰”。這是一起偶然事故,但是非常重大,它成了傑克遜生活中的一個拐點。“正是從這個時候,邁克爾開始服用鎮痛劑,長期服用會導致對處方藥的依賴,並失去生活能力,最終置他於死地。”也是從此時起,他的膚色及臉部輪廓的變化加劇了。
——在他一生的最後20多年裡,傑克遜視自己為一個父親,“不僅是他自己的三個孩子的父親,還是天下所有孩子的父親。他將自己理想化為無辜者的一個慈祥和永遠的保護人,與這種自我想像纏繞在一起的是一種自以為正直的憤怒,這種義憤影響到了他創作的許多歌曲,從1987年到2009年。”
——“在他的世界裡,他就是一個君主,這在他作為‘流行音樂之王’的稱號中表現得很明顯,他總是身穿軍裝式夾克,他的視訊的那種準法西斯式圖像(如1992年,他在布加勒斯特華麗的音樂會DVD拍攝中,使用羅馬尼亞軍隊作為臨時演員)。然而,在《真棒》專輯之後,邁克爾知道,他得和年輕的明星競爭唱片銷售,尤其在美國,音樂的記憶很短暫。”
——紀錄傑克遜為最後50場音樂會排練的電影《就這樣》(This Is It)上映後,有尖銳的影評意見認為,這部紀錄片是謊言的大雜燴,是隱瞞真相的人為了從中獲利。
“50歲的邁克爾是個身材頎長、儀表堂堂的男人,大手掌、長臂膀。他體重明顯不足,即使這部影片沒有讓他顯露病容,但他看上去十分孱弱。影片中沒有傑克遜的特定鏡頭。我們從來不能就近細看。絕大多數時間鏡頭都拉開適中的距離,似乎只可讓人保持崇敬的遠視,而無法專注凝視(他)。這種距離足以讓我們仰視他星光璀璨的一面,卻也劃出一道讓我們無法真正與他親近的鴻溝。他的臉——皮膚、鼻子、眼睛——幾乎就在眾目睽睽下被藏了起來。”
尼爾森•喬治還談到,傑克遜的母親凱瑟琳,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癥,走路有點瘸。她是“耶和華見證者”的教徒,常常帶孩子們去當地的“天國禮拜堂”做禮拜。“在她的孩子中,邁克爾受這一教派影響最深”,其他的男孩子似乎是敷衍了事。“見證者教派強調,人類正處於現有世界秩序的末日,善惡大決戰之後,基督再次降臨,統治塵世樂園,樂園的居住者是永生的見證者和十四萬四千名復活的教友。在見證者的教義中,天國福報的觀念並不比做塵世的義人的思想更重要。多年以來,這樣的宗教思想在邁克爾的歌曲和錄影帶中有所體現”。
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順便回顧了傑克遜的專輯《墻外》(Off the Wall)和《戰栗》,也把《邁克爾•傑克遜終極MV全集》(Michael Jackson: The Ultimate Collection)又看了一遍。這次看有一個印象,傑克遜太喜歡自我造神,太喜歡充當救主,與此同時,他太喜歡把他的歌迷描述成被奇跡、被“偉大的王”震暈的角色了。
我想,只要有一點平常心,就不難看到以下事實:在MV中,傑克遜的自我造神已經出界了。誠然,流行明星的自我造神向來是個常見現象。但傑克遜的自我造神,誇大到了超出了常人理性的、不健康的程度。這些影像,放在任何別的人身上來看,都是難以理解、令人不安的:一個人怎麼能這樣看待自己,怎麼能把自己抬高到這樣的神境呢,就因為他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歌手?這樣的造神影像,又像是一面面反光鏡,將來源於“傑克遜熱”的強光反射擴張出去,變得更加炫目、熾熱、失去理性。
正像人們已經知道的,傑克遜在世時,這些視訊產生了全球性的影響,使眾多歌迷為之神魂顛倒。我想,對發生在歌迷身上的狂熱,對這宗群體性的、對他近乎失去了自我的偶像崇拜,傑克遜的自我造神術是起了很大作用的,甚至就是這些東西,也最終害了他,使他終於難承其負,五十而折。自1950年代以來,娛樂史上的巨星殞落,有很多起,從骨子裡看,其實,都使用了大致相同的同一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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