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25
文/郭娜
10項指控、130名證人、350個小時的證詞、106天審判、66件包括睡衣在內的傑克遜出庭外套、1460名記者參與報道、150名演員參演了天空新聞臺的每日法庭重現節目、每天法庭外停車位花銷250美元、聖芭芭拉縣每日為審判支付開銷40000美元、他們每日對媒體收費7500美元……“審判要的不是真相，它只是一場較量，並且通常沒有贏家。”一位從事兒童保護的律師在《紐約時報》上說。
比好萊塢更戲劇化的敲詐情景劇
加州時間2005年6月13日15:00，聖芭芭拉縣法院一間局促的審判室裏，為了給8女、4男的傑克遜案陪審團拍張合影，扛著攝像機的攝像記者和舉著采訪記的文字記者不得不手忙腳亂地集體後撤。一片?嚓?嚓的轟炸聲中，每一隻高舉起相機的手臂交錯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墻，墻外，沒人看得到陪審團臉上的表情。
1個亞裔、2個西班牙裔、8位父母、6個傑克遜Fans，這12個匿名男女經過7天閉門辯論，剛剛代表約10萬名聖芭芭拉人做出決定，本世紀最偉大的流行樂手、舞蹈家不能被判20年監禁，因為陪審團無法排除合理的懷疑。
合理的懷疑，當天英美媒體報道審判結果的惟一關鍵詞。招待會上，10號陪審員，一位45歲的母親指出了陪審團最大的合理懷疑：“按常理，一個什麼樣的母親會隨便讓自己的孩子和別人同睡？我想這是所有母親都會小心避免的問題。”
寶蓮·科克孜，業餘愛好是烹飪，聽著傑克遜的音樂長大，認為他是個很棒的藝人。盡管法官要求媒體保持陪審員匿名，還是有好事者挖出了10號的個人狀況。這位西班牙裔超市工人有一個26歲的孩子和兩個14歲以上的未成年孩子，丈夫曾因酒後駕車被捕。她和其他陪審員一再提到，全案的焦點集中于原告一家的可信度，特別是那位母親。
珍妮·傑克遜，15歲原告加文·阿維佐的母親，本名珍妮·阿維佐，嫁給預備役少校傑·傑克遜後，不幸產生了這個巧合，法庭上被老練的辯護律師梅瑟若證明謊話連篇，貪得無厭；把前夫的家庭虐待說成商場保安虐待，並詐取15萬美金賠償；騙取社會福利；在超市做“防盜員”，卻被指控監守自盜；聲稱被傑克遜綁架至莊園，卻在綁架期間三次出入；在2000年8月兒子被介紹給傑克遜前，便拜訪過1993年傑克遜孌童案的民事律師，瞭解當時如何爭取到2000萬美元的和解條件；她甚至還因涉嫌虐待自己的孩子而被調查，也就是本案原告。
CBS法律顧問安德魯·科恩說：“對原告母親的質詢是人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骯臟、最吵鬧、最戲劇化的盤詰，如鬥牛犬一樣的辯護律師和瘋子一樣的證人在一宗刑事案件的關鍵事實上對攻，簡直就不像是真實的。如果你是在電視上或電臺上看到或聽到這場盤詰的話，你會發誓說這是好萊塢製作過度的作品。”這位爆炸頭披散過肩的母親如此符合一個敲詐者的形象，以至於79歲的陪審員伊蓮娜·克魯克在記者招待會上念念不忘地說：“我受不了她在法庭上對我打響指。”這位寡居的老太太是個電影迷，一直被外界認為最可能傾向於傑克遜。陪審團主席、63歲的高中退休教導主任也表示贊同：“這女人讓我覺得自己作為西班牙裔根本不懂美國那套。”
比猥褻更顯而易見的是貪婪
托馬斯·梅瑟若，滿頭銀發，穿雙排扣深色西裝，傑克遜主辯護律師。哈佛法學院畢業，之前因代理好萊塢影星羅伯特·布萊克殺妻案出名，此案被譽為辛普森案第二，同樣發生在加州，同樣被告獲勝。6月14日，梅瑟若被本該出現在法庭上作證的拉裏·金請進節目，後者這樣介紹這位新星：“生於西點軍校。父親是陸軍上校，經營著美國最成功的一家餐廳，在紐約極負盛名。托馬斯，業餘拳擊手。每年為南部死刑犯免費代理，免費援助衛公理會。”本案結案陳詞中，梅瑟若說：“先生們女士們，檢方希望我們辯方把焦點只集中于原告母親，這就是他們的美夢……但我想要讓你們確定，那並不是我們的攻擊方向。”勢不可擋的梅瑟若幾乎把每個重要證人駁得體無完膚。
布蘭卡·弗蘭西亞，傑克遜前女傭，1993年傑克遜孌童案受害者之一傑森·弗蘭西亞的母親，4月5日出庭證實見過傑克遜在夢幻莊園和男孩一邊洗澡一邊說笑，他們的內褲則在“浴室外面的地板上”。有一次發現她的兒子坐在傑克遜的腿上並要把他推開。另一次，她發現他們兩個一起躺在一個睡袋裏，她命令兒子出來，他拒絕了。但在辯方的突襲下，她承認了曾賣過一張兒子與傑克遜的照片及相關故事給小報節目“Hard Copy”；同時承認她從傑克遜家裏偷過手錶之類的東西；承認和國稅局有過麻煩；承認欠了當地許多商店不少錢；承認在沒有被允許的情況下偷看同事的錢包等等。
克裏斯·卡特，傑克遜前保鏢。原定2005年3月23日出庭，證明孩子睡在傑克遜床上，以及傑克遜給孩子喝酒。但巧合的是，當天，他在拉斯維加斯因為盜竊、搶劫和一級綁架罪（均攜帶致命武器）而被警方逮捕，送進了監獄候審。
飛利浦·勒馬克，夢幻樂園前廚師。2005年4月8日作證說，1991年，他見過傑克遜“不正當地觸摸”當時約11歲的麥考利·金。“事件發生在大約淩晨3點，我被召喚去送薯條。傑克遜當時把金抱起來，一隻手摟著這個男孩的腰，另一隻手伸進他的短褲，直至胯部。”勒馬克作證前，辯方曾拿出證據指出他從1997年到最近一直經營一個成人色情網站，想以此來質疑他的信譽度並取消他作證的資格，但未成功。辯方還證明他曾經想把傑克遜先生的故事賣給小報，並通過一個仲介人要價50萬。但法官羅德尼·梅維爾裁定此項證據不予采納，因為與此有關的事情是發生在勒馬克要作證的事情幾年以後。
凱森·阿布德，傑克遜的前雇員。2005年4月25日，說他看見過傑克遜和1993年案件男童喬迪·錢德勒洗澡後離開浴區，游泳衣都脫在地上。他還看見傑克遜背著這個男童離開，傑克遜只圍著毛巾，而男童穿著浴衣。阿布德還說自己遭到過傑克遜雇員的威脅。他說看過傑克遜熱情親吻擁抱過喬迪·錢德勒，就像“父親對待兒子那樣”。阿布德曾起訴過傑克遜不正當解雇雇員，但最終敗訴，並被法官勒令賠償傑克遜100萬美元。在辯方的盤詰下，阿布德說他為了有錢打官司，參與了把自己的故事賣給小報的行為。
最被媒體期待的證人斯坦·卡茲，是比佛利山莊執業的心理醫生。他曾私下對調查人員說：“傑克遜只是一個像10歲孩子的人。你知道，他會做一些10歲孩子和小夥伴們一起幹的事情。你知道，他們會手淫、看電影、喝酒。你知道的。他根本不是什麼戀童癖。他真的只是一個心理年齡退化在10歲左右的人。”卡茲是第一位就本案有關問題與指控男童交談的心理醫生，也是他向警方提出有關性侵犯指控。但該醫生被挖出與美國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一樁猥褻兒童案件有牽連。卡茲醫生所在的組織，兒童國際協會，當時堅持他們已經發現了曼哈頓灣的McMartin幼兒園內發生的猥褻行為和邪惡儀式。他們在采訪了400名當時以及曾經在那裏上過學的學生後發現他們中竟有369人都曾遭到過性侵犯，包括：被引誘到地道，被逼做一些怪異的敬拜惡魔的儀式，比如挖掘棺材，在洗車場被強奸還被錄影以滿足那些成年性侵犯者的某些淫穢目的。但後來證實，調查初期兒童們都否認有任何不正常的問題存在，而後來調查者們便開始誘導這些孩子。孩子們被一遍又一遍地問及他們有沒有參加過某種“遊戲”，或是他們的老師有沒有碰過他們。如果他們否認的話，調查者就會罵他們“笨”。如果他們給肯定的回答，調查者便會誇他們“聰明”。結果所有被告當場無罪釋放。
如此之多的問題證人，沒有性侵犯場面的物證，沒有DNA證據，自稱受害者的是未成年的孩子，沒有人親眼看到犯罪行為。記者招待會上，1號陪審員，62歲的土木工程師雷蒙德·霍特曼說：“我認為傑克遜至少猥褻了兩個男孩，但並非原告。但作為陪審員，我們面臨的挑戰是不讓自己的想法影響到被證據證實的實情。結案時，我們必須權衡證據和疑點。只要還存在著任何對證人的合理的懷疑，我們便不能判被告有罪。”
誰是弱勢？
2005年6月13日14時，傑克遜被當庭宣佈無罪後，《紐約時報》在報道中提到了辛普森案。1994年，同樣是6月13日，0時09分，洛杉磯警方趕到現場發現了辛普森被謀殺的妻子。
在專著《最好的辯護》中，辛普森案的辯護律師德蕭維奇指出了美國司法的13個關鍵性遊戲規則：“規則一：事實上，幾乎所有的刑事被告是有罪的。規則二：所有的辯護律師，檢察官和法官瞭解並且相信規則一。”
但德蕭維奇毫無愧意地解釋道：“在我們的訴訟制度裏，所有的參與者，包括刑事被告、辯護律師、檢察官、員警和法官，都在尋求他們自己和職業利益的最大化。雖然在這個體系中似乎沒有人對正義感興趣，但諷刺的是，最終的結果卻正好是一種粗糙的司法正義——寧可放過十個有罪的人，也不能誤判一個無辜者。”所謂排除一切合理的疑點才能定罪，含義即在此。
但並非沒有律師質疑傑克遜案疑點的“合理性”。瑪莎·克拉克，辛普森案敗訴的檢察官指出：“當巨星成為被告，對于證據的要求就會一高再高。所謂排除合理疑點定罪，就會變成排除一切疑點定罪。”專欄律師安德魯在《紐約時報》上撰文指出：“這個案子開創了一個新的判例，我們不僅需要無罪的原告，也需要不以金錢為目的的起訴動機。”這位律師甚至提出：“陪審團只聽了控方的證詞，甚至根本沒聽辯方的證詞。如果控方只讓原告出庭，而不讓原告的母親出庭，結果就會不同。”
對此，聖芭芭拉高級地方檢察官勞恩·佐南說：“我們接手這個案子時就知道會遇上很大困難和問題。原告是個問題家庭的13歲男童，他要對一位超級巨星提出控訴。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根據家庭狀況保護那些孩子，我們面對的多數受害者都來自問題家庭。那也是他們容易受傷害的原因。”
結案後，檢察官湯姆·斯奈頓在MSNBC采訪中透露，裁決後，15歲的原告很失望，“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陪審團不相信他的話。對此他無法理解，情緒十分低落。我得讓他抬起頭來打起精神，告訴他，他是個勇敢的男子漢，而且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盡管陪審員一再聲稱他們對原告和名流一視同仁，但原告遭到的誠信質疑並沒有在麥考利·金身上奏效。有評論認為，好萊塢表演經驗幫助麥考利·金面對檢方暴風驟雨般的盤詰鎮定自若。他承認，在去百慕大群島的旅行中傑克遜送過他一隻昂貴的勞力士手錶。但同時表示：“我不是一個窮人，也不會覺得這有多驚奇。”當被檢方問到是否可能在其睡著的時候被傑克遜侵犯，麥考利·金回答說：“就我所知，這從未發生，我認為不可能。”
6月14日，蓋洛普的通宵民意調查顯示，48%的美國人不同意傑克遜獲得無罪判決，同時只有34%的人同意。62%的人認為傑克遜的名氣是宣判結果無罪的主因。也有人將此歸罪於地方檢察官湯姆·斯奈頓的剛愎自用。這位在當地人稱“瘋狗”的權威人物，花了上百萬美元搜尋證據：拍過傑克遜下身裸照、拆了傑克遜的床尋找原告的DNA、出動70名員警搜查夢幻樂園，但卻忽略了原告母親的可信性。
當記者問道：“這個案子裏，你認為原告的母親比傑克遜罪責更大嗎？”
“我願意發表自己的看法，但不是現在。”10號陪審員寶蓮·科克孜說。
（感謝張銳和邁克爾·傑克遜中華傳媒網對本文提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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